学历史本来是特别有用的,它不仅仅对于我们人生的远大理想,对于任何一个细微的情景都会很有用处。这是历史教育对于我们人生之重要性。
说到历史教育的普及,无非就是两个问题:一是我们讲什么,二是我们怎么讲。如何普及历史教育,表面上似乎更侧重“怎么讲”,其实不是这样。普及什么,这一点很重要。所以,我先谈历史教育普及什么,就是讲什么,这一点非常重要。
讲什么呢?讲前人嚼过的馍。所有的历史,无一例外都是前人嚼过的馍。我记得哲学上有一句命题,叫做“人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”,它已经过去了,过去的事是不可再复原的东西,那么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什么?看到的是当时的人,凭着他自己的感官印象和所拿到的材料,进行重新加工整理的东西。
那么,他们的记述是真的吗?很难说。这还要依据当时的条件。在孔夫子那个时代,你会感觉很悲哀。为什么悲哀?因为那个时候,全世界都没有造纸术,字写在竹简和木简上,只能字斟句酌。孔夫子一部《论语》多少字?一万多字足矣。一部《春秋》多少字?一万多字。一万多字记载了好几百年的历史。平均每年几百个字,几十个字,太不可思议了。那么,历史的真相在孔夫子那个时代怎么去追寻?就只能限于考据学,这个字怎么理解,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。
过去中国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的,没有标点符号自然会出现中国历史上很多奇闻趣事。“下雨天留客,天留我不留”,“下雨天留客,天,留我不留?”完全满拧的意思,到底谁对谁错,我们只能追寻当时。这是那个时代。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纸张,有了纸张之后,记录的可能会多了吗?记录者,还要有自己的判断。我们客观地说,任何人对历史的判断都要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因素,这个个人好恶会影响到历史。
比如今天,评论汉武帝。这个人怎么评价?是好是坏?司马迁《史记》的《今上本纪》(《孝武本纪》),就是记载汉武帝的,满打满算5000字,有2500字是揭露汉武帝的暴行、丑行、恶行,至于汉武帝一生53年的帝王生涯,他干了那么多的好事,司马迁2500字搞定。你要是看了司马迁记录的汉武帝之后,你会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糟糕啊,他那些成功的事只是一个偶然。好在我们还有班固,弥补了司马迁的不足。
司马迁写的《史记》和班固的《汉书》,从文采来说,班固差远了。但是从历史的真实性我们就对司马迁不敢恭维。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,我们自然有一个问题,就是正史如何解读。正史是带有片面性的,带有史家的片面性的。同样讲汉武帝,你自然要参考司马迁的记载和班固的记载,把两个人的记载都拿出来,然后再依据我们后人的判断,进行材料处理,才能接近历史的本原。所以,同样是正史,也有不同。
除了正史,如何看待野史?野史里面就没有真实性的东西吗?咱们还真不敢说。本来前四史——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三国志》、《后汉书》这些著作,没有经过政府的处理,基本反映了史家个人的观点,个人对材料的加工处理,还算是比较完整的个人的看法。这种局面到了唐代后一去不复返。唐太宗把所有搞历史的专家都集中到一块,你们写书,经过我的审定才可以出版。这时候历史书就已经完全没有了私人的色彩,变成了封建王朝的一个传声筒。在这些史书当中,我们看到的是,唐太宗非常了不起,政权要是落到他哥哥或者他弟弟手里,中国肯定完了。事实真的如此吗?野史上记载,唐太宗在杀他哥哥和他弟弟的十个孩子的时候,手起刀落,8个月的孩子,格杀勿论。这难道不是一个暴君吗?到底谁是真实的?往往有的时候,私人笔记,他自己记载的东西,倒有可能接近于历史的真实。因为是私人笔记,他不是一个专家、一个史家,他依据的是自己的材料,他是用自己的眼光看自己所经历、所闻、所见,然后自己记载下来。所以,对于这些所谓的野史,我们不妨仔细审核、梳理,也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用处。
有时候,用野史来证正史,未见得错。正史未见得都真实,野史未见得都虚构。具体怎么处理,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。有可能我讲的和某位老师讲的不一样,但是我想,我们都是依据历史现有的材料,做我们认可的一个推断,因为历史已经没有办法还原了,我们只能无限地接近真相。完全的真相,真的抱歉,已经过去了。历史恰恰因此而精彩。
这就回到了我们最初讲的,学历史有什么用?学历史是为了对我们今后有所启发,小孩的、大人的、个人的、集体的、国家的、世界的、局部的、全局的等等。其实历史教育要达到的本质就是追求历史的真实,从中受益。追求历史真实是研究者的事,而他们研究出来的结论,要由另外一部分人来传播,这就是我们中学历史老师,包括小学历史老师、大学历史老师的作用。